吃飽喝足，沈躍然跟著鄭遠上車向山林深處進發。汽車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來到半山腰的一幢大院外。鄭遠摁了摁喇叭，一個男人從鐵門裏探出頭看了一眼，趕緊打開了大門。

一棟兩層建築出現在沈躍然面前，窗口透出白色的燈光。房前的空地上停著幾輛小型廂式貨車。山間狂風呼嘯，沈躍然下車站了一會兒，只覺得渾身冰冷，耳朵和鼻尖都快失去知覺。鄭遠拿出後備箱裏的袋子遞給他：“我們走。”

鄭遠刷了門禁卡，厚重的鐵門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她推開門，回頭朝沈躍然努了努嘴：“進來。”

沈躍然跨入鐵門，剎那間以為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間標準廠房，一些化工生產設備和包裝設備正在運轉，工人們忙著把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袋裝物品裝盒。他跟著鄭遠走上樓梯，二樓走廊兩側是化學實驗室，每一間裏都有穿著隔離服的人正做實驗。他猛地醒悟過來，這是一家地下制毒工廠！這個案子早就超越了白柳所以及開發區分局的管轄範圍，若是顧偉傑、謝彬和呂慶都能堅持下來，那麽他們都將登上職業生涯的一個高峰吧。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默默地記著所有的細節。他必須保證下一次能夠精準地帶人來到這裏，將這群人間惡魔一鍋端了。

鄭遠帶他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間實驗室，指示他把袋子交給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這批貨是從老王拿的，你試試看。”

男人打開手提袋，沈躍然瞥見，裏面是一些用小塑料瓶分裝好的白色粉末。他取出一些樣品溶解進水裏，用滴管滴了幾滴在試紙上。三個人同時盯著試紙，一分鐘過去了，可是它沒有出現任何變化。

鄭遠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太好了，這批貨完全不必擔心了，就算警察來查又怎樣，尿檢根本檢測不出來。把這些都混進速溶奶茶，後天晚上送到‘夢樂谷’。”

沈躍然站在一旁震驚不已，這些喪心病狂者們是在利用專業技術制造新型毒品，這些毒品隱蔽性、迷惑性更強，一旦全部投放出去，不知有多少像吳湘湘、小蝶這樣的無知青年會受到毒害，而這些人卻賺個盆滿缽滿。

這時，鄭遠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即去了走廊。是鄭鋼的電話，他表現出了極其罕見的焦慮：“小遠，你這幾天見過白海妹嗎？”

鄭遠否認了。她和堂兄的這個得力女助手彼此都不怎麽待見對方，自己怎麽可能單獨和她碰面。可是鄭鋼的情緒還是影響到了她，讓她不得不多問一句：“大哥，你急著找她嗎？”

鄭鋼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你在哪裏？”

“我在沂山呢。怎麽了？”

“就你一個人？”

鄭遠毫無緣由地就是不想讓鄭鋼和鄭航知道自己和丁奇在一起，自然而然地撒了謊：“當然了。”

鄭鋼低聲說：“我放丁奇走了以後，派白海妹暗中跟蹤他。從那天起，她就杳無音信了。”

鄭遠問：“你沒打過她電話？”

“當然打了，始終都是無法接通。”鄭鋼的隱憂更甚，“小遠，我總覺得丁奇這家夥沒那麽簡單，你千萬要和他保持距離。”

鄭遠沈默了，要是鄭鋼知道她把他帶到了沂山，會不會直接讓鄭航殺了他？她突然感到一陣心悸，生怕自己犯下什麽致命的錯誤。七年前，石筠因為和鄭航的矛盾，差點把警察引來這裏，毀掉他們辛苦建立起來的整個商業帝國。當時她遠在加拿大，等她得到消息連夜趕回來時，石筠已經不辭而別，只剩下一套空蕩蕩的房子。

“小遠，你在聽我說話嗎？”鄭鋼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我知道了。”她趕緊答應了一句，掛了電話。

鄭遠回到實驗室叫上沈躍然：“去一樓搬貨，我們該走了。”

沈躍然按照鄭遠的指示把一箱十二盒的“速溶咖啡”搬上後備箱，開車駛出了院子。來到大門外，他特意又觀察了一下周圍，隱約看到大門口掛著一個“金年食品加工廠”的招牌。

“快走啊！”鄭遠催促道，“現在回去都得半夜了。”

沈躍然小心翼翼地陌生的盤山公路上行駛著，車燈光亮所及範圍之內不是茂密的森林便是陡峭的懸崖。他把車開回小鎮才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

夜晚的小鎮上除了零星的路燈，再無其他光源，除了他們汽車的馬達聲，也無其他聲響。鄭遠忽然要求他靠邊停車，他便老老實實地停了車。他正想問她有什麽事，扭過臉卻見鄭遠不知從裏掏出了微型手槍，直指他的腦袋。他嚇了一跳，連忙舉起了雙手：“董事長，這是幹什麽？”

鄭遠板著臉問他：“你回沙浜村那天見過白海妹吧？”

沈躍然聯想到鄭遠在工廠裏接的那個電話，心裏便有了幾分底，估計是鄭鋼向她打聽白海妹的下落了。他不動聲色地回答：“我沒見過她。”

“你說謊！”鄭遠用槍頂住了他的額頭，“你明明見過她！”

沈躍然趕緊往後靠，整個背都頂在了車門上：“我真沒見過她。”他閉上眼睛，長嘆了一口氣，“你終究還是信不過我，我說什麽都是白搭，那就打死我算了。”

鄭遠盯著他觀察了一會兒，收起了槍：“我就是問問你。走吧。”

沈躍然渾身立起的汗毛終於舒緩下去，他重新發動汽車，繼續踏上返程之路。上高速後，他問：“我們去哪兒？”

鄭遠說：“先去‘金碧輝煌’送貨，再回‘銀都’換車。待會兒你負責和孟勇剛交接。”

又是“金碧輝煌”！沈躍然盡管不情願，還是得硬著頭皮去，不過這個鐘點，又是周六，不至於再遇到高睿吧。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深夜的之江也是冷清的，可是走進“金碧輝煌”，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景象。寒冷並沒有阻擋那些有錢又有閑的消費者們，KTV包廂幾乎客滿，回廊上充斥著鬼哭狼嚎般的歌聲和濃烈的酒精與煙草的混子和收貨單，用環保袋裝好，去交給孟勇剛。

沈躍然在孟勇剛的辦公室完成了第二次交接。他穿過大廳準備離開時，看到一個年輕女孩正和兩個染著黃毛的混混糾纏，女孩穿了一身白色毛衣裙，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臉上還寫著清純稚嫩。前臺就近在咫尺，幾個服務員卻都視而不見。他看著一個混混從口袋裏拿出一包袋泡奶茶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哥又不叫你喝酒，就一塊兒喝杯奶茶而已，有什麽不合適嗎？”

女孩雖然還是抗拒著，看到是一包奶茶而已，表情略有放松：“不了，謝謝，我真的要走了。”

“別呀，妹子！”另一個小混混伸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露出一絲淫笑，“喝杯奶茶再走也不遲！外面這麽冷，先暖和暖和身子唄！”

女孩沒有立即掙脫那人的手，顯然是動搖了。她猶豫著問：“這是什麽牌子的奶茶呀？”

“你管他什麽牌子呢，好喝不就得了！”男青年把奶茶舉到她眼前晃了晃，“我保證比那些街邊奶茶店賣的更香！”

沈躍然眼看女孩要答應，決定不再袖手旁觀。他走到女孩跟前，指著黃毛說：“放開，你拉我女朋友幹什麽？”

女孩驚訝地看著這個陌生人，忽然明白了他是來替自己解圍的，趕緊躲到了他身後。兩個混混只好悻悻地走了。沈躍然轉身告誡女孩：“千萬不能輕易喝陌生人給你那些看起來像奶茶、咖啡的東西，如果是毒品你就完了！快回家去吧，以後別深更半夜還在這種地方混了，這兒不適合你。”

女孩眼裏閃爍起了淚光，她點點頭，匆匆逃離了這個外表光鮮亮麗，實則烏煙瘴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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